【面巍】如梦似幻（十八）
沈巍拒绝了赵云澜和特调处一起用午餐的邀请，并在他一脸诚挚下严肃的要求在离家不远处的商场前停车。
赵云澜停下车，沈巍先下去，往前走出两步来到副驾驶的位置，从外面打开门，躬身大半个人探进车里给里面的人解开安全带，这才抓着鬼面的手腕将人领下来。
“那你俩好好的，别动不动吓唬人！”赵云澜看着沈巍，又瞧瞧鬼面，气的牙根都痒的厉害，这事没完！又只能按下愤愤不平没好气的嘱托，“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懂不懂？懂不懂？现在可是市区里头，你俩给我冷静点！”
鬼面挑眉笑起来，甩开沈巍的手往前凑了凑，戏道，“小云澜，要不我还是跟你去你的特调处吧？”
赵云澜下意识的去看沈巍，他低着头，睫羽微敛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据这脸色来看，沾满黑墨的上好狼毫毛笔被主人不慎滴下一团墨渍于那洁白的宣纸上，墨汁一圈圈晕染开来，愈发黑沉沉的。赵云澜啧啧一叹，压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可以”，转而说道，“你可消停些吧，我走了走了，晚上记得来就成！”
话刚一落下，便脚下油门猛的一踩，抓紧时间逃命似的溜之大吉。这俩活宝，不管是真吵还是假打，他赵云澜都不敢掺和，又何况人家小情侣两个的打打闹闹，旁人到底也不好过多评价些什么，只要不太出格，都算正常。
“小云澜怎么走了？”
“不知道。”
鬼面扫了貌似无辜的人一眼，颇为不悦的埋怨:“为什么要在这下来不让我跟他们去吃饭。”
沈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鬼面脸上，眨了眨眼，不解却犹疑地轻轻开口，“你……你，饿了？”
“不然呢？我现在是意识体，我需要充足的灵力来满足自身灵体形式的运转，不然我被风吹散可就帮不上你们的忙了！”鬼面白他一眼，利落的转身甩开沈巍便走。
沈巍轻叹，还好他及时让赵云澜停车了，若是让鬼面跟着他走了，想让弟弟能亲口品尝到自己的手艺怕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沈巍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鬼面的手腕，极其自然的握在手掌中，大拇指下意识地在他白皙却冰冷毫无温度的手背上摩挲，像是要利用曾经在物化原理书上看过的，可以通过摩擦产生热量来把那小手捂热似的。
手被抓在别人手心里的感觉很奇妙，有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渗透过来，虚幻的灵体仿佛也染上了灼热。鬼面停下脚步，转过身颇为不解的看着他，浸上软意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个圈，最终还是气冲冲的:“大人还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了再说吧。”
沈巍推了推眼镜，目光闪了又闪，最后微微低下头盯着地面，选择性的忽略了鬼面语气中的不悦，低低道，“你和我，去买菜，回家给你做饭吃。”
“斩魂使大人真是多才多艺，人美心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做饭这种凡尘俗世都通晓。”鬼面冷哼，倒是没一再拒绝，看了眼被人握住的手，眼底神色变幻。
他那点异常被沈巍敏锐的捉住，“这里人多，你人不生地不熟的，还是我牵着你好一点。”说着手上越发用力，将人抓的更紧，心底深处那点空落落感觉也消了不少，转而被安稳一点点填满占据。
鬼面眉宇微扬，低低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高层的百货大楼，从服装到家电，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路标上清晰明了的指示着衣食住行用品的各层分布位置，蔬果超市被安排在地下一层，停车库在地下二层。
顶上的水晶灯熠熠生辉，光芒打下来照在地上，又被暖白光洁的瓷砖折射到四面八方，原本就略繁华的商场更显富丽堂皇。
也照在形形色色来往的人的脸上。世界这么大，人们脸上的神情从来不一，欢喜忧愁，喜乐悲欢，在这灯光的照耀下，都镀上了一层华光，或者也是虚伪的壳子。
沈巍领着鬼面往商场内走去，一路上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端方温润西装革履的好看男人，与旁边身形高挑颇为神秘的男人手挽着手，好看男人低眉敛首间都能察觉出他按耐不住的欣喜之意，眉眼间尽是柔情小意，给人一种恋爱的感觉。
而那带面具的神秘男人却看不出神情来，不过从手上看也是回握住那个好看男人的。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的两个宝贝！恋爱了恋爱了！
沈巍转头看着一头往前冲的鬼面，温润一笑，眼睛弯弯连着眼尾的细小纹路都渲染上几分喜悦，“面面，你想吃什么？”
鬼面疑惑的扭头看他一眼，弯了弯唇角，“大人会做什么？”
即使在面具的遮挡下看不见完整的脸，但鬼面的笑容依旧惊心动魄，绚烂的烟火一般划过漆黑的夜空，给人留下的是惊为天人的震惊。他的笑就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一点点漾及，即使遮挡住，仍旧可以靠自己的想象将那夺目的微笑补全。
沈巍心里忽地一跳，窒息一般的眩晕感涌上头脑，他惊慌的错过那人的微笑，偏头道，“如果你不知道吃什么，那我就多买一些食材回去，多做几样供你品尝。”末了，他微扭过脸极快的望了他一眼，复又转回去，“好不好？”
鬼面不知道沈巍一会转过来一会转过去到底是在干什么，他只知道沈巍现在心跳的很快，而且还很乱，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在他前额上探了探，不解道，“你没事吧，为什么额头这么凉，脸上却这么烫？”
沈巍慌张的后退一步躲开鬼面的手，轻轻摇头，“没，没事！”
看着那人急切的躲开自己的触碰，又看了一眼被握着的手，鬼面目光渐冷，唇畔的微笑也仿佛定格一般，他是以怎样的心情一边装作与自己友好一边又真心实意的厌恶的？
目光陡转愈渐狠厉，他微垂着头视线却从微抬的眼皮间折出去，舌尖在齿间研磨打转，下唇被犬齿刺破透出鲜红的印子，郁气於心，他猛的甩开那人的手，随即大步退后。
“面面……”极速冷却的氛围让沈巍察觉出鬼面的情绪不太对，他迈步跟上去，却眼见着那人连连后退两步，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冒然上前，只能轻唤一声，“面面……”
鬼面冷声道，“沈巍，你可真有趣！两面三刀真是被你发挥到了极致，在下自愧不如，我坦坦荡荡的鬼族之人，终究是斗不过您这半神之体的斩魂使。”他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说道，随后拂袖便走。
沈巍脑中一片空白，往日里课堂上的健谈仿佛一瞬间消失，空有一张嘴却好似不会说话了，他嗫嚅片刻，那人已拂袖离开，管不得太多，他只知道现在应该追上去拉住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快步追上去，“面面，面面，你听我解释，我，我……”
鬼面碍于此刻人多，不便使用法术瞬移，手再次被那人抓住，他扭过头看着他，那人却支支吾吾不再说话。
鬼面不耐的甩了甩手，不得挣脱反而被握的更紧，无奈冷笑一声，“真是辛苦大人了，这个时候还要现编谎话。”
“我没有编谎话，我，我是真心要带你回家吃饭的。”
“呵，谎话编不出来，就开始转移话题了，大人机智如许，鬼面自愧不如。”
“为什么你总是要曲解我的意思？你感受不到我得想法吗？”沈巍急道，抬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感应不到吗？”
鬼面斜眼瞧他，沉默许久。
忽启唇道，“大人心思百转千回，如此复杂，我如何看得透。”沈巍的心思，向来重而又重，他可以游走万年看着世世轮回，那如天如瀑的失落与孤寂尚能被他很好的掩饰，心中那些计较，从原始时离开大不敬到筑成大封封印鬼族一众，再到现今成为人上人的大学精英教授，每落下的一步每一个脚印都需要精心的设计，这么复杂的心思，他哪里敢妄自揣测，一着不慎满，便是万劫不复。
他可以实打实的相信沈巍厌恶他甚至想要杀死他，也不愿甚至不敢相信沈巍所说的真心实意。
人心易变，他怎么敢拿全族的生灵来赌那人的心情好坏。
有些时候，没有幻想也许就不会在最后时刻收获失望，抱着美梦幻想的日子早已不复，经验与教训是时间和血肉之痛留下的，为的或许便是让他记住，鬼族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彼岸花般的艳丽色彩无一不在显示他们与人类没什么不同。
但是于鬼面而言，他虽然埋怨沈巍，却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恨他怪他，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谁人不想向阳而生，寻得世间花团锦簇芬芳绕鼻，这是沈巍的选择，他尊重与理解。
沈巍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或许一切的起因只是一场时机不对地点不对的邂逅，上天注定了二人间的关联纠纷却不曾安排他们的最终结局，又可能，结局已定而局中人未知罢了。归根结底，是错误的相遇和错乱的孽缘。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巍要自己一个人脱离所谓的污秽，而丢下他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见证世间美好呢？
或许，时时刻刻从口头上得到些痛快是鬼面发泄疑惑与不满的唯一途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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