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面24h09:28】情深不寿
感谢 @可乐不可乐 帮我完善修改！
1
再次见到夜尊，是那场旷世大战结束三个月后。
阴霾的天，瑟骨的风，冰凉的雨，迷失的人。
潮湿的空气中弥散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阴沉沉的云低低的压下来，像是黑漆漆的帷幕罩在了人的头顶上，阴郁、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笔挺的西装下，是那人挺直的脊背，骨节分明的手撑着漆黑的伞，黑与白的对比，光明与阴暗的交融。
被风吹斜的雨水，落到大理石的地面上炸开水花后溅到他擦得黑亮的皮鞋上，沈巍不经意间皱起眉头，将手中的伞捏的更紧，左手上的公文包又往身边贴了贴。
修长的腿迈出平稳的步伐，脚下的雨水悄悄的流动。
镜片后深邃的眼，望着眼前的烟雨朦胧，有些微的雾气蔓延到近前，湿润了眉眼。
他还记得，三个月前的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他记得自己是怎样死去的，却不记得是怎么活过来的。分明同归于尽那意识散尽的最后片刻，知晓了一万年前弟弟受过的委屈和屈辱，深深望着对方许下一同回家的约定，执起对方的手紧紧相扣，也不过是给对方最后的、也是最美好的救赎罢了。
人死灯灭，好在最后一刻他们能够消除误会，尽释前嫌，成为对方唯一的暖源。
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来临，莫名其妙地苏醒后他却再也找不到唯一的弟弟了，迷茫过、无助过、甚至疯狂过，他疯了似的找寻，辞去工作，随机买上一张车票去往任意地方，坐上公交车穿行于各大都市。
霓虹灯下，他驻足寻找那人的身影，暗夜街头，他脚步匆匆探寻那人的踪迹。
他坚信自己活着他的弟弟便也会好端端的活着，只要不停地找总会找到的。
三个月里，他的脚步走过了大江南北，始终不曾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直到特调处传来追踪到了夜尊的黑能量痕迹，他才慌慌张张的再次回到龙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兴冲冲的赶回特调处，面临的却是探寻到的黑能量痕迹突然中断的现象，他恍惚无措的靠在冰凉的墙上，头脑中闪过的全是他的小夜不肯原谅他，在躲避他……
沈巍伸出手去，雨滴落在掌中，那丝凉意方将他飘远的思绪唤回，停下脚步，茫然四顾竟是在走神时走错了路，他无奈的牵起唇角，自嘲的一笑，连自己的弟弟都找不到，还能做成什么事呢？
不过一个没用的废物罢了。
机械的转身，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脸上仍旧挂着方才自嘲的微笑，苍白的脸上是那毫无血色的薄唇，隔着镜片向前方遥遥望了一眼，重新寻找正确的路径。
脚下的路可以重新走过，人生的路可以重新来过吗？若是可以，又当是怎样的结局？
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你，也未必就能牢牢抓住。
惊喜总是突如其来，转过街角低眸抬眼间，瞥见那抹染上了污渍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衣角。
雨水冲刷垃圾桶淌出昏黄色的污水，那股子呛鼻的酸腥的腐臭味也随之弥漫开来。脏乱不堪的墙角下瑟缩着的人，双臂环过将自己紧紧抱住，头埋在膝间，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着，好似被人丢弃无家可归的小犬，凄凄惨惨。
“面……面面？？”只消一个不经意间的瞥视，他便可以确定，那是他心心念念走遍天涯海角也没找到的弟弟。
再也顾不得旁的，沈巍大步冲向那小小的一团，到了近前却是止步不前，没了靠近那人的勇气，恐这是一场梦又惧这是一幕幻象，梦醒了一切便没了，触碰了幻象便破了。
手中的黑伞不知何时掉落的，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小小一团的人面前，任由雨水冲刷，雨滴埋进发丝，沾上眼前的镜片，滴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切触感都在告诉他，不是梦不是幻象。
沈巍抑制不住欣喜，在那人面前蹲下身去，伸向那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呼吸仿佛在此刻停止，只余胸膛里那一团会跳动的鲜红在狂跳不止，似乎也沾上了它主人的喜悦之情。
时间与空间静止一般，恍若这悠悠天地广阔无垠，只有他们二人。
双手轻柔的捧起那小家伙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扬起他的脸，小脸上蹭的黑一块白一块，还有那令人心酸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於痕，看着眼前瘦弱的人和累累伤痕，他甚至不敢想象他的弟弟经历过什么。
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在那人后脑，灰白的长发毛躁的很，甚至有几缕头发已经打结分不开了，他死死压制着心底的不忍，勉强将氤氲到眼角的温热液体逼回眼眶，不能哭，怎么能在弟弟面前没出息的掉眼泪呢？
被抬起脸的人，迷茫的看向眼前的人，大大的眼睛，蝶翼般的长睫上还沾了水珠，一闪一闪随时要滴落一般。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他歪着头，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任由男人用他的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揉搓。
擦净了夜尊的脸，沈巍脱下自己湿漉漉的西装外套转而披在他身上，半搂半抱的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紧紧拉住那人的手，十指相扣，他抵在他耳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说道，“面面，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们一起，回家……”
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为了赴死，这一次，是为了……
2
沈巍目光殷切的望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端端正正坐在特调处沙发上的人，他那样安静乖巧，大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对眼前事物的迷茫，他那样拘谨，从始至终除了眨眼，他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
他像一个不会说不会动，不会哭不会笑，只能摆放在书案桌几上供人观赏的精致的白瓷娃娃。
转过头收回目光，沈巍眉头紧蹙瞧着赵云澜和拿着夜尊的检查报告的林静，窗户的玻璃上不知不觉间结了一层冰霜，冷气泛着白雾在屋内以沈巍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长睫微颤，抬眸时投射出凌厉又森寒的光芒，仿佛杀人无形的快刀，来去无踪却痛彻心扉，不见刀痕却有滴滴殷红血珠。
“你是说，我弟弟他，没了七情六欲、贪嗔痴念？”不可置信的人紧紧盯着赵云澜，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一具，一具……”行尸走肉四个字在口齿间划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更不能将它与自己那幼时伶俐乖巧后来恣意张扬的弟弟联系到一起。
林静手中的检查报告已经捏的皱皱巴巴，浸了汗水氤了一片，他哆哆嗦嗦的瞧着沈教授和自家大佬之间那压死人的气氛，到嘴边的话咽了口唾沫又吞回腹中，黑袍使是他惹不起的存在，成为弟控易暴走的黑袍使更是他不敢搭话的存在。
赵云澜舔舔唇角，对着林静挥了挥手让他离开，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复又重重的吐出来，抬头迎上沈巍的目光，“没错，若非那天他……”顿了顿，又呼了口气，自知有些事是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沈巍有权知道一切，“那天你和夜尊同归于尽，我本来是要祭献镇魂灯挽救众人的，却在最后关头，镇魂灯吸收了夜尊的尸…身…身体，救下了你和我，后来我猜想，应该是他的能量被镇魂灯吸收转化，所以才……”
“吸收转化？”沈巍看向那个瓷娃娃，将赵云澜的话在头脑中来回过了两遍，却是可笑的很，从来没有什么同归于尽，所谓的同归于尽不过是自己无知无情的算计，若是没有夜尊的允许，镇魂灯如何能吸取了他的能量？若是没有夜尊的允许，赵云澜如何能得到镇魂灯。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以他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的局，赌到最后，他失去了所有，只是为了亲眼见证自己在亲哥哥心目中的地位？他输得那么彻底，丢了哥哥，失了性命，也没有见到他希望的结果。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弟弟恢复如常？”他不该是这样没有灵魂的木偶，也不该是这样呆滞的行尸，他的弟弟，本该是备受宠爱的孩子，天真烂漫，他的弟弟本该是傲视三界的王者，顶天立地。他不曾护得他幼时无忧，唯有此后顾他岁月静好。
“鬼族生了三魂七魄，夜尊也是一样的，我查了查古籍资料，觉得有两个办法可行，一个呢靠谱，需要的时间短见效也快，一个见效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还得要你出人出力。我呢，建议你选第一个，虽说有点风险，但是不大，有我在一旁帮你成功率可达85%。”
沈巍眉头蹙的更紧，赵云澜不是这样拐弯抹角兜圈子的人，如今他这般话中有话，沈巍本就悬着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舌尖抵着后槽牙，从唇缝里挤出字来，“说具体方法。”
赵云澜挑挑眉头，目光随着身旁一脸黑气的人一同望向瓷娃娃，他轻轻开口。
3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不把这个上天入地无所畏惧、甚至差一点统治了海星的地星统领者放在眼里。
虽然之前赵云澜就告诉她们那瓷娃娃已经没有了危险，但不敢掉以轻心的楚恕之仍旧阴沉着一张脸，唇角时刻紧绷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最后还是郭长城看不下去，借着买水果的由头将那恐怕一个紧张就会炸掉的某人拐了出去，其他人虽然没有像汪徵和桑赞一样直接飘到人家面前盯着，但也派出了萌系代表大庆零距离监视。
瓷娃娃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面前同样也盯着他看的汪徵和桑赞，无知无觉的眨了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似的呼沙呼沙的颤动个不停。
他微微歪着头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手指无意识的绞着大庆脊背上那一条油亮而柔软的细毛，整个人安静的仿佛与背景融合在了一起。
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又能思考什么呢？不过是表象的激灵迷惑了不识得真实的人的眼睛罢了。
桑赞似是仍不可置信，轻轻的拍了一下汪徵的手臂，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他，他是，是不是真的没有能量了。”
汪徵瞧着眼前的瓷娃娃，心头酸涩却又不敢轻易相信，回头瞥了他一眼：“不怕，一切沈教授在。”
“喵～喵喵”呜咽两声，猫毛一直掌握在别人手里，心头提起就没放下过的大庆心中愤愤。
他试探的挣了挣身子，身上顺毛的手便停止下来，他再次动了动，那只抵在自己身上冰凉的掌却始终一动不动。
若非他亲眼见过夜尊毁天灭地的行径，他甚至会以为自己趴在一座雕塑的手掌间。
或许，这人，是真的……变了。
没人知道沈巍为何选择那个赵云澜口中见效慢，费力还不一定讨好的法子。
或许是第一个法子需要打碎夜尊新生的魂魄予以重塑，同时再灌以自己的意识，从此那人便会成为沈巍心中希望的幻象的模样。
可若是那般做了，不过是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那人身上，他不再是他，一个失去自我的人，如何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沈巍要的，又何曾是个一板一眼任由自己摆弄的玩偶，他要的是那鲜活的生命，恣意张扬的性格，是他敢爱敢恨的弟弟。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个法子。
用爱换爱，用实际的爱捂热他已经冰冷的神魂，让他自己感受到身边的爱，然后自己再生出七情六欲来。
即使费些时间又能如何？即使费些精力又能怎样？
许是看尽了夜尊万年来所受的苦楚，这形影不离不假手于人的亲自照看，他甘之如饴。
他用自己万分的爱意编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情网将那人包裹，似要将夜尊曾受过的苦痛，怀着的痛恨之意统统化成混入糖堆的颗颗生硬的咸籽，轻轻搅碎，最后化在如同五彩蚕丝的棉花糖中。
“你想好了？”
“嗯。”
赵云澜虽然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第二种方法复杂却也只要一人尽心尽力便可完成，他似乎不明白又似乎比任何人都明白沈巍为何这么做，那个人.......活得也的确够苦的了。
沈巍带着夜尊来时的步伐沉重又毫无生气，而现在下楼的脚步声却是轻盈了很多。
像个吃了块糖就蹦蹦跳跳的小孩，一边剥去糖纸一边默不作声跟在沈巍身后下楼的赵云澜想。
“面面，跟哥哥回家，好不好？”沈巍眼角眉梢皆是如沐春风的柔和，他半蹲在瓷娃娃面前。
窗外不知何时晴了天，夕阳余晖透过巨大的窗玻璃照了进来，一道道泛着颜色的光束映在了夜尊眼眸里，本就美而亮的眼睛更是绚丽，更添了几分灵气，也添了几分不真实，沈巍呼吸一滞，连忙抓住夜尊微凉的手指。
瓷娃娃好看的眼睛直直对上现在这个蹲在他面前，之前给他擦脸又换衣服的人，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
余晖在他侧脸泛起一层淡淡的光，白暂的皮肤如同温润的玉石一般，一股他从未尝过的味道不停的钻进他的鼻子里，引诱着他抬头，入眼的先是赵云澜惊艳的表情，然后便是他即将送进嘴里的糖。
“你要吃吗？”被美人一错不错盯着的赵云澜下意识将糖往前一送，心中不免一声惊叹，原本以为沈巍是一眼万年，待见过清纯如许万事不知的夜尊，才是当真让人一眼惊为天人，方知惊艳一词是为何意，
沈巍心细如发，自然不会错过夜尊看到赵云澜手中的棒棒糖时一瞬间的失神，转眼，又错开在空气中不断散发甜丝的棒棒糖。
好在，他灵敏的嗅觉还一如往前。
瓷娃娃回过头，在日光灯下的眼睛微微闪烁，仅剩的一丝残晖照亮了他下颚冷毅的弧线，漂亮的下巴动了动。
“嵬……”他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
轻飘飘的一个字在这方寸之地扩散开来，却让原本稳稳蹲住的人身形狠狠的晃了一下，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如同受了那万钧巨石的重重一击，他像搁浅的鱼儿缺了氧，本能的想张口呼吸，却还是忍住了，又试探的一句：“面面，我是哥哥。”
夜尊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半点动作与声音。
脑海不断的浮现方才这一句话，本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讳，却偏偏如狂涛骇浪片刻间淹没沈巍；那时的自己常常板着小脸，对着喜欢乐呵呵跟在自己身后慢悠悠走着的，自己一回头便能看见咧嘴一笑的夜尊，那人会用极为轻快却万分依赖的语气唤他一声“嵬”，而后才调皮似的加上“哥哥”二字。那时他总是牵起弟弟绵软不断摆动的小手冷飕飕的劝道：“弟弟，以后要直接唤哥哥。”他顿了顿又道，“面面笑起来真好看，哥哥永远也看不够。”嘴硬的跟经受过风吹日晒，敢于对抗河水侵蚀的石头一般，可心却是软的死心塌地。
沈巍恍然间意识到，夜尊是会笑的，不是天柱出来后的邪魅讥讽，是纯粹干净，不带一丝丝杂质的笑。
他在心里默默的把脑海深处刚翻涌上来的笑容又细细反复的想了几遍，想的越多，嘴里仿佛凭空又多了干嚼了几把冰渣子的感觉，血肉模糊，悲不自胜却无法言语。
是因为他。
沈巍的心像是被人拧巴了一下，又酸又疼，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刚刚的欢喜早不知被压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他深吸了几口气，将眼中的湿气散去。
半晌过去，沈巍摸了摸夜尊的脸，然后极细心的牵着夜尊的手，嘴里唠叨着，这边怎么回家，这里是哪，她们又是谁，也不问夜尊记没记住，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刚刚手心沁出一层薄汗的不是他。
瓷娃娃被沈巍领着走过身边的一切，沈巍带着那人如同枯枝的手，将身边的物体一样样触碰，让他亲手体验真实的触感，让他能够心安石落。
沈巍在一旁出了神，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是他许久不曾得到过的。
4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慢慢的一切都变了。或许是那人眼里从茫然陌生到渐渐有了些微依赖的光芒，从全然冷漠无感到逐渐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情。
瓷娃娃会在沈巍给他喂饭的时候，乖巧的看着他，在那人温柔的诱哄着“啊……”时，配合的张开小巧的嘴巴。
会在那人手把手教他拿筷子时，由伸屈不便的手到能够用几根手指夹住那两根细长的竹棍，而后沈巍便会从瓷娃娃眼中看到转瞬即逝的欣喜之意。
瓷娃娃会在沈巍带他洗澡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坐在浴缸里，懵懂的眼睛在水汽腾腾下更是添了几分纯情的意味。他会在那人抱他出水的时候，双手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脖颈，等自己贴在他胸前的时候不自觉的蹭一蹭脸颊，连带着把湿漉漉的长发都蹭的起了绒毛。这时沈巍总会温温和和的笑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比以往都要大一些，眼角眉梢一如那春风和煦。
沈巍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即使会慢一点晚一点，但始终会来的，只不过现在仍在途中，前路漫漫，可他们有的是时间去等。
就像人们常说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电视光影在夜尊平静无澜的脸上反复闪动，投在脸上的光点跟着剧中场景灯光的变换在明暗中交替。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巍可以闻见瓷娃娃身上沐浴液的薰衣草香，甚至发尾处那淡淡一缕幽香。
长睫闪动，蝴蝶展翅，瓷娃娃专注的盯着电视屏幕时的神情，让沈巍想起小时候他们相对而坐弟弟看着自己的模样，也是这般专注与认真，仿佛把一生的深情都投到了自己身上。那时，他会在弟弟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一个吻，告诉他自己永远陪着他。
心底猛然涌起近似疯狂无法为人所知的冲动，如同翻滚奔腾的洪水，不停的拍打沈巍的心脏，心不受控制的胡乱跳动，跳的他头脑发昏，一个念头怂恿着他，心头的渴望灼烧着他。
沈巍低了头，虔诚的用双唇去亲吻面前粉嫩像是贝壳一样的耳朵，瓷娃娃一缩继而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两片红润的薄唇入了沈巍深邃的眼里，微微抖动着。
头脑中原本尚有的清醒在那人转过头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巍伸出右手绕过夜尊的后背，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往自己送来，唇齿相依，舌尖反复细细的描摹着他贪恋已久的唇进而灵巧的钻了进去，舌尖甜的发腻。
恍惚间，沈巍突然停住了，夜尊自始至终那目光清澈又干净，在自己忘情吻他时，也始终睁的又大又圆，纯真的、无辜的、懵懂的，不知所措的。
那样单纯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整个人却是安安静静的任由旁人动作，那样乖巧，乖巧的像个人偶娃娃，沈巍对上他的眼睛，骤然多了几分清醒。
心还在砰砰的跳着，沈巍低下头，亲了亲他纯洁的眼睛，强迫忽略那个被亲的又润又红的嘴唇，声音又哑又沉：“对不起，哥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进怀中，沈巍像个做完尴尬事情的小伙子一样，为自己的放浪感到羞愧，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眼神也会让向来克己复礼的自己丢盔卸甲。
他的弟弟应该带着自己的情感来接受他，而不是自己引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爱自己，他需要的是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弟弟，互相深爱的情侣。
他要的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弟弟对自己毫无保留毫无芥蒂的爱，是曾经时光里浓浓的依偎，是日暮之下相视一笑的心有灵犀，而不是一个按自己意愿存于世间不知春秋的傀儡，更不是一个供自己泄欲的工具。
5
命运最是无常，这一次又轻而易举惨烈的掐断了他们兄弟俩平淡、安宁的生活，也宣告了这段从许久之前便已经注定苦不堪言，日暮途穷情意的坎坷。
瓷娃娃绵软的瘫在沈巍的怀抱里，单薄的身体始终没有在这些日子里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长出点肉来。
身体痉挛颤抖，他轻喘，胸口更是疼的厉害，喘息声轻如细雨，只是那细如蚊蝇的声音听在沈巍耳里，像全无防备的被一张极细极锋利的网将他全身最柔软的地方死死缠住，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声让本就绷着的网骤然紧缩，疼的沈巍脸也白上了三分，就连久违的十指相扣也无法将沈巍冷下去的心捂热。
沈巍脸色白的吓人甚至毫无血色，嘴唇发白颤抖语无伦次道：“面面，不……不……。”
能量不要命的疯了似的往那人身体里灌，可却像竹篮打水一般一边填进去一边漏出来。他不敢将手从那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变冷的双手中扯出，他反手握着，嘴里语无伦次又温柔的哄着躺在怀里人。
那么浅的胸口，那么深的伤，肯定比当初夜尊扎他那次还疼。
沈巍自责又后悔，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带弟弟出来，为什么在弟弟轻轻抽动鼻子的时候不曾有所察觉。他明明知道弟弟的嗅觉还是一如往前的灵敏，那时的他分明是察觉到了空气中异于寻常的气味，偏偏自己忽略了这些细节，忽略了弟弟通过自己的方式传达来的信息。
在弟弟向自己警示危险的时候，却在埋头沉思特调处的案件，在弟弟最需要自己的时刻走了神。
当偷袭者的利刃袭来时，在他还没从案件线索中抽神出来时，夜尊已经用他的身体挡在了自己身前，用他瘦削的肉身抵挡能量加持的锋利的长刀，冰冷的刃刺进温热的血肉，而后雪白的衣衫上炸开了朵朵鲜红的花，像极了他走过黄泉路时，在路旁见到的曼珠沙华，红的刺目痛的心伤。
他只能惊慌失措的接住那具坠倒的身体，颤抖的伸手触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后染红了白皙的手指，又蹭了满身满脸的血渍。
瓷娃娃的瞳孔开始放大涣散，不同于刚刚的轻喘，他似乎想到什么，满是鲜红的一只手扯着沈巍领口把人拉向自己，沈巍顺着他的动作将头抵在他一侧的肩膀上把耳朵送到他嘴边，“嵬……”，一个模糊的字节刚刚出口，却突然剧烈的咳喘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唇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由刚开始的丝丝缕缕到现在大口大口的呕血，涨红的脸上是较之前更为晶亮的眼睛，扯着沈巍领口的手已经没了力气，几乎就要脱落，他费力的平息着粗重的呼吸，“哥哥……”
于他而言，自始至终哥哥只有一个嵬，天地初开之时爱他疼他保他护他的嵬，从来不是轻易抛下他轻易将他判定生死的巍。
他分的清楚，记得明白。
万年前便死去的哥哥，这么长时间一直躲着他避着他，让他于这凡尘俗世苦苦找寻，现在终于肯来见他带走他了，他眼前的这张脸开始变化，下颚棱角越发柔和，唇角扬起，眼里满是宠溺和温柔，这是他的哥哥。瓷娃娃含着满口的鲜血，痴痴的笑了起来如同幼时撒娇一般。
沈巍通红的眼里蓄满了晶莹沉重的液体，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下来。却在听到那人虚弱的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呼唤中，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条条凸起仿佛要爆裂开来，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而后猛的哭出来，他失声痛哭，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怀里那人灰白的脸上，啪嗒一声炸开水花。喉咙里干涩的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防线跳出来，他一手掩着嘴费力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
“弟弟……”悲怆悲凉和不甘的低鸣在那人耳边不断响起，却像极了弥留之人的喃喃之语。
哭的再痛也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微风打着旋的吹干了沈巍一层又一层的泪与汗，也片刻不留的带走扣在怀里仅剩的温暖。
6
屋子里所有陈设一如那人刚刚到来时的样子。
怕他行走时不小心伤到自己，桌角等一切有棱角的地方都被软垫包了起来，各种鲜艳颜色的防撞条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与这偌大空荡的房间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地板上小熊图案的爬爬垫，还是因为那人时不时光着脚丫跑在冰凉的地板瓷砖上而特意买来的，有了这厚厚的一层泡沫软垫，即使他赤着脚走来走去，也不会着凉了。
沙发那人常用来盖在腿上的毛绒毯子，也像往日里一样被叠成整齐的块状搭在一角，仿佛等那人随时睡醒了觉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时会继续使用一样。
橱柜内筷筒子里仍旧有一双特意加粗了的上等竹质的筷子，正常的筷子太过细长，对于刚刚学习使用的人来说不易抓握，于是便有了这特意定做的一双专属一人的筷子。只是，这筷子还完好无损安安静静的待在它该待的地方，却再没了来使用它的人。
沈巍坐在沙发上，案几上放着几摞包装精致的相册，他安安静静的坐着，腿上垫着一本照片集，一手捧着，一手摩挲着页面的一角，指尖眷恋的划在照片上那人精致的脸颊眉眼上，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随后不知哪里来的水珠子突然落到了相册上，被男人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擦抹干净。
自从那人来到家里，沈巍学会了使用手机，也学会了使用单反相机，学会了投影相片，学会了……所有之前他不愿意接触的东西。
只是，现在，学了又给谁用呢？
他始终忘不掉那一天，弟弟在他怀里轻轻的叫他哥哥的样子，忘不掉他有了情感的眼神，忘不了他含着满口鲜血的脆弱，更忘不掉他唇角沾上喜悦的笑容。
他为什么而喜？是因为用他的命救了自己的命？还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意识情感？
沈巍不知道，也不敢猜想。
有些事实，是他永远也不敢面对的，于是选择自欺欺人。
他只记得，他的弟弟离开的时候，是欢喜的，是……解脱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以这样一副状态存活，他是那样骄傲的。他是那样明媚耀眼的。
是自己，从来不够了解他，是自己用法子强行留住他，却最终也没有留下他。
“弟弟....弟.....弟”眼泪蓄满了眼圈，到底没承受住一脉脉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了满面，视线微微朦胧了起来“......面面”心神恍惚间晃了晃，他好像看见那人刚睡醒迷迷瞪瞪的走到他边上乖巧的坐着，眨着黑黝黝的大眼，再看看客厅里黑着屏的电视，一如往常的有些期待望着他。沈巍痴痴的望着好久不见的人，心跳骤然加快，砰砰砰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一样，他屏住呼吸，满心欢喜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犹犹豫豫的快凑到他的脸上时又停住了，他明明想他想到心撕裂肺，明明想抱他想到抓耳挠腮，可眼下，他却不知道先碰哪里的好。
瓷娃娃歪着头看了眼前的手半响，垂下头伸出自己的将手慢慢的搭在沈巍温热干燥的指尖，软绵绵的手缩了缩带着沈巍瘦削的手指卷了起来抓在手里，他全程浅弯了嘴角，继而抬起脸像是得了便宜的孩子，对着他咧嘴一笑。
这是第二次见着他笑.....
沈巍心口一颤，手猛然攥紧，指甲陷入肉里，隐隐作痛。
空荡荡的.......
向来笔挺的背脊无力颓废的弯下来瘫坐在沙发上，满眼通红，沈巍沉默着合上相册，一同合上的还有他的心，将它与世隔绝的关进一个叫弟弟的爱里。
他总觉得鼻息间，还有那人熟悉的薰衣草味。
往后的日子，他甚至没有一次在梦里见过他，午夜梦回时那些熟悉的场景一遍遍出现，本来是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画面，不知为何就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徘徊，他骤然惊醒，才后知后觉，那人便是连在梦里都不愿与自己相见。
他甚至分不清，那人究竟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些。
若是爱，可为何连一个梦境都不愿施舍给他，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他日渐憔悴愈加消瘦。
若是恨，可为何在那样一个危急关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护住他，只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来承受失去他的苦痛？
沈巍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在街头转角的时候，抬眼低眸间寻回那人时，他曾以为这便是永恒，他们会永久的在一起，再也不会失去。
只是幻象，终究是落空了。
逝去的终究是逝去了。
那人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来告诉他:
巍再也不可能成为嵬……
可沈巍始终不知道……
下一位小仙女，我家 @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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